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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42 章 群雄聚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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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兩日間,真州城內又來了近兩百好漢,無不是慕名而來的江湖義士。一時真州城內常有豪傑小聚,把酒言歡、熱鬧非凡,毫不似揚州那般荒涼。

段念及古寧南四人雖處得略微尷尬,卻也一塊出行,在真州城內四下閑逛,一來了解當地風情,二則也好交識些志士。便在一處酒樓,四人坐聽隔壁桌的幾名漢子高談闊論之事,忽有一青年來到段念邊上,喜道:“段姑娘董姑娘,你們竟會在此!”段念一楞,再去打量這人,一旁的董玉已歡道:“是林熙公子,你怎來此啦?”驀地又想起覆仇一事,不禁歡顏轉淡,愁緒上頭。好在段念只嗯了聲,道:“是林公子。”董玉見段念不帶情緒,一時稍有心安,教他先就坐。古寧南早與他有過會面,當下兩人招呼了一聲,古寧南又引見了楊萍。

別來一敘,待各自知會了一番,林熙嘆道:“原來這一年多來,竟有這般際遇。”董玉問道:“你呢,林家可有甚麽事?”林熙便又將這一年來的際遇簡單說了一通,原來林昊身殘後,賈悅容仍似從前般待他苛刻,甚至更過。反倒是林敬業,卻多關照起他來,許是林家唯有寄托與他,才有此般改變。故而這一年他雖想出門闖蕩,卻一直未得許可,功力卻是大增,已非吳下阿蒙。直至近日金人南下的消息席卷江南,林敬業欲攜家眷南下,林熙聞說有群雄會,便執意留下,林敬業拗不過他,只得許可,又與他留下了劉管家與一幹隨從。

相互交談下來,林熙一直殷勤不減,段念心道:“莫非林無涯未與林家說我江陵細事?不然,林敬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林熙毫不提防於我。”念及這些,當下她亦不動聲色。林熙接著之前的話道:“不料在這常人避之不及的真州,卻逢到了二位姑娘。”董玉見他滿臉歡喜,附和道:“也不料你這滿腹書生氣的呆子,竟也來此真州呀。”林熙略感不好意思,道:“國難當頭,大丈夫豈能避之?你不也說我是滿腹書生氣麽,既是如此,更當以報效於國為信念,萬死莫能辭。”古寧南微微一笑,道:“林兄雖生得秀氣,為人倒也大方。”當下五人遂在這酒樓小聚一番,又議論金人、群雄會一類事情,不知不覺中竟過了近個把時辰。林熙猶是萬語千言,儼然成了個話癆。正值興頭,酒樓卻又來了一撥人,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,又跟著直奔段念這桌。林熙話到一半,見了來人,硬生生停下,與那為首的人道:“劉管家,你怎又來啦?”那撥人正是以劉管家為首的林家隨從。劉管家行了一禮道:“少爺,眼下時局動蕩,不宜獨自出行呀。”又瞥向段念,眼眸裏一絲光亮飛速閃過,又歸於平靜。林熙道:“哎呀,再動蕩也是外邊的事,真州城裏群雄雲集,又有誰敢來鬧事?再說啦,我出門前不是說了,過一個時辰便會回來嗎,你又何須如此小心?”劉管家道:“少爺,早已過了一個時辰啦。正是不見你回來,我這才領著他們出來尋你的。”林熙一楞,喃喃道:“已經一個多時辰啦?竟這般快!”便與劉管家道:“好啦,現下我也沒事,你們先回去罷。待會兒我自個會回來的。”劉管家稍有猶豫,望了這桌其餘四人一眼,才道:“少爺,明日群雄聚會,你與這些個朋友再聚不遲。”林熙皺了皺眉頭,很是不願,心道:“分明今日無事,偏要來擾我,你們定是爹爹遣來監視我的罷!”古寧南笑道:“也是,明日再論也是不遲。林熙兄臺,你家人如此憂心你,你便聽了他們的話,免得教他們為難罷。”林熙望了古寧南一眼,道:“罷了,那我們明日再聚。”說著,目光又移向段念,才起身與劉管家道:“那便走罷。”劉管家淡淡一笑,應了聲“是”,隨著林熙去了。

董玉癡癡瞧著林熙的身影離去,不由得一嘆,心道:“為甚麽會是如此?”段念聽她嘆氣,問她道:“怎麽啦?”董玉道:“林家,嗯,方才未曾打探林敬業現處何處。”段念道:“這你便不必憂心,自有機會的。”她心裏卻想著:“林無涯有沒有將江陵的事細說給林敬業還不曾知會,當下不可著急,免得打草驚蛇。”

那廂楊萍卻低聲與古寧南道:“你瞧出來了沒有?”古寧南不解其意,疑道:“甚麽?”

楊萍淺淺一笑,又低聲道:“方才那個姓林的,喜歡段念;那董玉又好生喜歡那姓林的。”古寧南一驚,道:“你怎麽曉得?”楊萍抿嘴一笑,道:“瞧那眼神便知道啦。”說完,她忽又神色黯然,道:“你瞧段念時的眼神,卻也與他們無二,都是半帶羞澀,半含熱情。你教姓林的走,怕也是暗含私心。”古寧南見心頭事被揭出來,自是吃驚不已,啞口無言。楊萍又瞧著古寧南笑道:“你放心,我是不會說出來的。”古寧南朝她瞧去,心道:“你說的那眼神,便是你這種麽?”

對面的董玉見兩人暗暗私語,又對視良久,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,也驚醒了走神的段念。四人再不似林熙在時所處得融洽,更添了一分之前所未有的尷尬。段念便起身道:“玉兒,咱們回去罷。”董玉起身應了聲,跟著離去。古寧南又望了楊萍一眼,嘆了口氣道:“我們也走罷。”楊萍心頭不悅,嘀咕道:“跟著她們走麽?”古寧南笑道:“不了,領你去走走罷。”楊萍瞬時又轉歡喜,笑道:“好哦!”

這一日間,段念又遇著了位故人,衡山派的空雲。先前在林敬業大壽時於揚州城與段念會過幾面,這會兒遇著了,雖說不上多大交情,他亦與段念交談了一番。

次日群雄會開始,所聚各方英雄好漢多達八百之眾,聚會之所已是人滿為患。到了時辰,四下緩緩靜了下來,搭建好的中央場臺上來了一位須發盡白的老年人,聽那人道:“方今金人南下,南朝百姓水生火熱,都是自顧不暇,難得諸位豪傑義士於此多事之秋仍顧大義,挺身為國,來此一聚。老朽也不言感激之詞,免得辱沒了諸位的義氣情懷。”那老人雖是年歲已大,但這番言語卻說得好生宏朗,毫不似暮年之人。場下群雄聽了,紛紛附和道:“乃是我輩應當之事。”“銅老說得客氣啦。”原來這老人乃是真州銅老桐一仁,武藝不凡,人脈廣通,又大公無私,在江湖各路人馬當中都頗有威望。桐一仁接著道:“承蒙諸位朋友看得起,教我這把老骨頭來主持這場大會。相信在場各位都知此聚會所謂何事,老朽也便不啰嗦啦。聚義抗金是大事,半點馬虎不得,須諸位朋友傾力相助。但群雄若是無個頭頭,怕是一盤散沙,只顧各自行事。如此莫說壞了大事,難免也是外強中幹,起不到多大作用。”群雄聞言,便起聲附和起來,有的道:“就由銅老你啦!”有的道:“少林的懷遠大師武藝高強、智慧不凡,能當此大任。”場中群雄所舉之人不少,卻是以這兩位威望最盛。

場上銅老卻朗聲道:“還請諸位靜一靜。”聲音洪大,宛若鐘鳴,一時壓得群雄靜下聲來,不覆言語。銅老道:“這抗金之事,豈是易事?還請諸位好生對待。”見眾人良久不語,銅老這才道:“大會之前,我同幾位舉辦此次聚會的朋友商議過:如今金人聲勢浩大,戰力高超,反觀我南朝大部分軍隊,歡娛度日,警戒全無。兩者比較起來,自是一個天一個地,不是一回事。因而,若想抵抗住金人的鐵蹄,不僅須要正面對抗與防禦,還得從他們後方動些手腳。故此,咱們得分作兩撥人,一撥人在正面與軍隊配合抵禦,另一撥人繞至其後方,燒燒營帳、劫劫糧草甚麽的。”這前一段話說得是分外嚴肅,聽得群雄愁濾起來,最後那“燒燒營帳、劫劫糧草”又是萬分有趣,聽得群雄莞爾。

群雄知會銅老所言不假,已是信他,有人便道:“依此行事,那該如何分配?”銅老道:“自然得選出兩個頭頭,領著大夥兒行事。”這一說到選兩個頭領,群雄又議論起來,聲音瑣碎,仍是以銅老、懷遠為首。銅老見又是這局面,忙道:“懷遠大師近年行走南方,俠義之事都有耳聞,自是信得過的,便由他領一撥人好啦。至於老朽,那是萬萬不能,且莫說我只剩一把老骨頭啦,便是這微末的本事也難能服眾,如何能擔當此事?”群雄見他推脫,便有人道:“銅老莫要謙虛。”“銅老的本事,大夥可是見過的。”“國難當頭,人人有責。既然大夥信得過銅老,就不必謙虛退讓啦。”一番議論下來,銅老推脫不過,這才應下來,又道:“承蒙諸位看重,老朽萬死莫辭!”說得端的是豪情萬丈,義薄雲天。懷遠倒當即應承了下來,道:“佛門雖講慈悲、平等眾生。但金人所作所為,有傷天理,我又豈能置之不理?”一番言語,亦說得群雄心悅誠服。

至於誰在正面抗敵、誰往敵後搗亂,又起一番爭執。最終正是聽一名宿道:“這去敵後之人須得機靈善變,相較而言,銅老更為靈活,便由銅老去敵後罷。”如此方才止住爭執。接著便是將群雄分作兩撥人,皆屬自願。此事關乎國運,個個都是權衡利弊,全無貪生怕死或是圖謀私利之舉,不一會便近似均衡地分出了兩撥人。又考慮到前往敵後一撥不可太過招搖,於是將四百餘人分成八個小組,各小組又選出一名頭頭,以管理小組內部之事。

段念董玉本是本著玩玩的心態,無意介入這戰火當中。當下卻也不好當著群雄的面公然退出,也便默默進了正面抵禦的陣營,忖著群雄會後,離去也便只由得自個了。林熙見了段、董二人選了陣營,欣然領著劉管家前去。董玉喜道:“你怎也選了這撥?”林熙道:“是呀,你們也在這撥,那太好啦,可以相互照應著。”劉管家抽了抽嘴角,神情很是不悅,只不過當著林熙的面不好拂逆他罷了。段念瞧在心裏,明面不答話,往旁側一瞥,卻是古寧南與楊萍來了。正想著避開他,又忖道:“我避開他做甚?”幹脆立在原地,呆呆的,似塊冰雕。

林熙也見著了古寧南,見段念沒搭理自個,便去與古寧南道:“古兄,你怎來了這裏,方才可是見了銅老邀你去他們那的。”古寧南拱手道:“去哪還不都一樣。”林熙道:“古兄說笑啦。你這般聰慧機靈,武藝又高,不去敵後倒是可惜了。”楊萍搶道:“他去了敵後便要後悔啦。”林熙不解,道:“這又是為何?”楊萍待要回答,古寧南打斷道:“莫聽她瞎說。”楊萍吐了吐舌頭,也不再多話。古寧南又朝段念、董玉二人問候了一聲。她二人也只還了一禮,並無過多表示。

便在此時,又來了另一人與段念交談起來,正是空雲。段念再不似前時冰冷,招呼董玉道:“玉兒,咱們先找個地方坐坐。”董玉見是空雲,便道:“是你呀,好罷好罷,昨個你們也論了許久。”便從著二人一塊離去了。林熙見著,那是眼巴巴的,末了一聲哀嘆,與古寧南道:“古兄,我也去會會一些老友。”古寧南道:“請便。”目光這才移向段念離去的方向,心裏忖起董玉那句話來,又忖道:“為何你待眾人都是冷冰冰的模樣,他一來,卻似冰山溶解、大地回春?”楊萍見他魂不守舍,道:“人都走了還瞧甚麽瞧?你瞧她也不知會,知會了也不會回來!”古寧南卻是一笑,道:“你又不是她,你怎知會?”楊萍聞言,哼了一聲,卻也辯答不出話來。古寧南見她吃了癟,又是一笑,道:“走啦走啦,待會還有宴會呢,可別敗了興致,吃不下那山珍海味。”楊萍忽又嘆了口氣,望了望古寧南的臉龐,惆悵湧上心頭。

段念三人入了一家酒樓,尋了一桌坐下。這群雄會乃是抗金大事,關系國運,自有千千萬萬愛國志士支持。又因在真州舉辦,真州一些富家商賈深感榮耀,便聯合起來,邀請參與群雄會的各路英雄在幾家酒樓進餐,以示支持。此時這家酒樓已入座幾桌,段念三人獨占一桌,斟了杯茶,這才談起。

董玉問道:“你應當也是與我們一撥罷?”空雲搖了搖頭,道:“沒有,不過還有些疑惑不解,這才來尋你二位請教。恐群雄會一散,再會又不知是何年月啦。”董玉點了點頭,她方才說的那句“昨個你們也論了許久”,卻是專說與古寧南聽的。昨日空雲與段念交談,全然是在劍術上的請教,他自在揚州見了段念出手,已是心服口服,自忖衡山劍術雖是精妙,卻是少有人能敵得過段念。這一年多來,他四下歷練,也是未曾回歸山門,諸多疑惑不解。這回遇著了段念,這才鼓起勇氣前去請教。正巧段念心事重重,欲要一番宣洩,這便同空雲說了許多,過後憶來,連她自個都心感詫異。今日又巧是遇著古寧南與林熙,好借著他離去罷了。接著空雲道出幾處在劍術上的不解與難解之處,段念一一解說,或一字之差,或天壤之別,聽得空雲受益匪淺,收獲頗多。此時酒樓漸漸人滿。空雲所問的也已問完,又念起方才他尋到段念時的場景,多少知會一些意味,不禁多瞧了段念一眼,心頭一嘆,道:“多謝啦,在下這便告辭。此去生死難測,聽由天命罷。”也不與她們同桌共宴,便自個離去了。可又有誰曉得他心頭所想:“有些人只需一眼,便會心神蕩漾。說不清,道不明,剪不斷,理還亂。”

幾家酒樓相去不遠,便是街道旁也擺下了一排串聯的酒桌。兩撥人各有地盤,並未交叉就坐,而古寧南與楊萍正是坐在街旁。眼見得便要開宴了,楊萍卻與古寧南道:“你瞧,那個人。”古寧南順著楊萍所指方向,正是酒樓門口,空雲走了出來。便在心頭疑道:“都這時候了,怎麽出來啦?便算他是去敵後那一撥的,這點小規矩,倒也未必非得遵循呀。”楊萍道:“要不要,我們進去,同她們一塊坐?”古寧南自然知會楊萍是為自個想,他自然也得替楊萍考慮,打趣道:“我怕你會不喜。”楊萍撇嘴道:“有甚麽讓我不喜的,不就是坐一塊嗎?又不是沒坐過。”古寧南又何嘗不知她不過嘴上說說而已,心裏頭定是不喜的,頓了會才道:“不去啦。”楊萍心頭果是大喜,表面卻不露痕跡,問道:“真的?”古寧南道:“這還能騙你不成?”楊萍道:“可為甚麽又不去啦?”古寧南道:“我幾時說過要去麽?再說啦,去了也沒甚麽好講的,與其讓彼此都尷尬,不如裝作不知,渾渾噩噩過去了才好。”

古寧南說這話時,目光仍是瞧著酒樓方向。楊萍聽他嘴頭說是如此,一瞧他眼睛,甚麽知會了,沈默了良久,終於開口道:“其實,南哥,你這樣拖著也不是個法子,該面對的總歸是要面對的。”古寧南一怔,這話可不似楊萍所說,又看著她垂下頭去,道:“你,怎麽啦?”楊萍道:“我是無礙,只是為你心疼。”這句話說得好生落魄心酸,聽得古寧南亦滿心淒然,湧出惆悵。他嘆了口氣,接過話來道:“我與她終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。你說的對,這事總歸是要面對的。或許我曉得該怎樣去做啦。”楊萍擡頭,正對上古寧南的目光,那一剎放佛流光靜止,柔波輕起。是了,在他之前望段念時曾有過的眼神,那是柔情蜜意交雜,千言萬語沈積。楊萍喜從悲中來,正不知如何回他,古寧南又道:“此間事了,我們就回君山島罷,也不管那恩怨糾葛啦。”楊萍木訥地點了點頭,很快又晃頭道:“你爹爹的事呢?”古寧南道:“若去少林仍無音信,多半是尋不到啦。”楊萍道:“那便都聽你的。”

這時又來了個漢子在他們這桌坐下,正是之前曾與他們營救過黑風袍的一人。他早見二人在此交談,真情流露於外,便打趣道:“這還沒上戰場呢,小兩口就依依不舍啦?”楊萍聞言,白了他一眼,道:“胡說,我與南哥在談正事咧!”那人笑道:“哦,正事?是幾時辦酒宴嗎?到時可得請我去吃杯喜酒啊,畢竟都是同過生共過死的交情。”楊萍“呸”了一聲道:“國難當頭,竟還有心思在此高論兒女情長,也虧得別人敬你重你,喚你一聲好漢,我都替你羞死啦!”那人呆若木雞,啞口無言。古寧南也是哭笑不得,打圓場道:“兄臺莫怪,我這妹子伶牙俐齒,但絕無惡意。”那人笑道:“嗯,她的性子我多少知會了些。不過說實話,你們這杯酒,還真是得請我吃一口,不然我不白受了這丫頭的氣?”古寧南道:“說笑啦,我們真不是論這事。”那人鍥而不舍,又問:“我分明聽了些,她說都依你,可莫要再騙我啦。”

這會兒已經上了酒,楊萍見他仍是有意在此話題上糾纏,幹脆倒了兩碗,一碗遞過去,道:“你不是要吃杯酒麽?這兒酒杯是沒有,依著你們的習慣,咱們幹上一碗。”那人遠未領會楊萍的意思,呆呆接過酒碗。楊萍已碰了碗,將自個手頭的酒一飲而盡,幹凈利落。那漢子見這陣勢,也將之前的話題拋到九霄雲外去了,大呼一聲:“好酒量!”也顧著將接過來的酒飲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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